廿四日

挖坑大王

【长得俊】《浮沉》民国/长篇连载 (一)

前文
 

/序



我以为把你写下来,你就活在了这个故事里,我们相遇过,铁证如山。后来才发现,旧故事里遇见的只有自己。



/第一章



一九二五·初春 广州



“来让一让了,让一让了!”

广州街头熙熙攘攘,一个身型瘦削的男人忙碌地招呼着下面的伙计,初春的阳光下,额头上竟然出了一层薄汗。

“欸,小心啊,看着点!毛手毛脚的,别撞到人了!左边一点左边一点,稍微上面一点……”

“老刘!好久不见啊!”

老远走来一个矮矮的穿着老式长褂的中年男子,手上还拿着一串菩提木串成的佛珠,精气十足。

“呦!王老板!别来无恙!”

“这是哪家的新开的店铺啊?这么气派!”

“是南洋来的尤老板,财大气粗,经营洋服的。欸,那种衣服我们可穿不来,那都是大人物穿的。”

“这两天广州城人可越来越多了,北方出了事都往我们这里跑,现在连南洋来的……”

“嘘——”

那个身材瘦削的男人左顾右盼了一下,压低声音说道,“我听说啊,前段时间上海那边罢工了,好多生意人都南下了。现在不知道上面怎么要怎么处理呢,你可得小心一点,今时不同往日了……”



“少爷!少爷!快走吧!”

青砖墙角竹篾筐堆边,一个小厮模样的孩子拽着边上面色冷峻的少年的袖子焦急的说着。

“要是被老爷发现我们逃课了可就糟了!下午是那位陆先生的课,一定要去的!”

“十五,你真的很吵。”少年拍了拍刚刚因靠在墙边而惹上的灰尘,理了理衣袖,头也不回的向着另一个方向走了。

“少爷……”

“跟上。”



初春的广州城,路边木棉花已经陆陆续续的开了。明亮的红色花朵倒是比当午的日头还要耀眼,令人望着有些炫目。

少年走在路上,微风拂过他有些长的刘海,掠过卷密的睫毛,从耳后溜走。少年下意识的抬头,一朵摇摇晃晃的木棉花正漫无目的的下坠,他伸手,恰好托住这个不速之客。骨节分明的手衬着花越发的浓艳。

午饭后的学海堂一如往常的热闹,正当玩闹年纪的男生们哪有静的下来的。

“林彦俊!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学堂了呢!”白色的走廊长椅边,一个肤色黝黑带着圆框眼镜的学生向着门口招手,在他旁边站着一个头发卷卷、笑容甜甜的男孩子。

被喊到那个少年叉着口袋走了过来:“上午李老头有没有说什么?”

春日午后暖洋洋的阳光照着人昏昏沉沉,可在尤长靖的眼前,他看到了这世界上最好看的少年,背着光而来。皮肤虽然不甚白皙,但也恰到好处,衬出他棱角分明的冷峻;浓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扬起,长而微卷的睫毛下,幽暗深邃的黑眸像摊化不开的墨。还有那个嘴边因着说话而微微绽放的酒窝,大概盛着这世间最浓烈的醇酿。尤长靖有些看呆。

“我就跟他说你早上吃了不干净的早点,腹泻了。”

林彦俊把玩着刚刚的那朵花漫不经心说道:“……林超泽你就不能编个好点的说辞么?”

“这是木棉花吧,我们家乡也有。”一句不太标准的国语从边上突然地冒了出来,细如蚊蚋的声音让人痒痒的。林彦俊往边上一看,离着林超泽两三步地距离,有个白白的豆沙包,这是林彦俊对他的第一印象。

“哎呀!”林超泽一拍脑子,“我忘了跟你说了,这是今天早上刚转来的尤长靖同学,我刚刚还在带他认识学校呢。长靖,这是你早上没见到的同桌,林彦俊。”

“有长进?”

“是‘尤其’的尤,立青靖的靖。”尤长靖抿了抿嘴,从小到大,他因为自己这个名字的谐音不知道解释了多少遍。

“哦,这样啊。尤,长,靖。你好,我叫林彦俊。”他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,顿了顿,“诺,这朵木棉送你了,就当见面礼了。”

说罢,林彦俊便拍了拍尤长靖的肩,唤着小厮从他身边径直走过。而一直在后面默不作声的十五慌忙地向这两位鞠了下躬,便小跑着去追前面那位了。



尤长靖之后每每想到这次初见,想到的都是林彦俊伴着风,伴着花香向他走来的样子。他隔着人群远远的望着来人,望着他的发他的耳他的颈他嘴角隐约的初春凉风似的笑。

他真好看。尤长靖想着。动的时候好看,不动的时候也好看,说话的时候好看,不说话的时候也好看。好看极了。

一直都说少女心事是粉红色的,那少年心事就是淡淡的青色,是隐秘的,酸涩的。躲在后面的,是一大片潮湿的草地,水汽氤氲,草木深深。



我们在生命中的相遇,是因缘中最大的奇迹。世界原来就是这样的充满奇迹,一朵木棉花自开在路边,那是奇迹;恰好在那人路过时飘落,也是奇迹;然后被拾赠与另一人,开始书写一段故事,仍是奇迹。



/第二章  

 

* 1925.2.2 上海22家日商开办的工人大罢工事件;2.8 胶济铁路工人大罢工事件。

* 清道光四年(1824),两广总督阮元在广州越秀山麓创建学海堂书院。学海堂创办了80年,于光绪二十九年(1903)因清廷实行教育新制而废,改为阮太傅祠。此后又逾百年,事过境迁,从实地已难觅学海堂旧址遗构。本文单纯觉得「学海堂」一名好听,顾继续沿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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